随后收了笔墨,唤丫鬟过来将画作小心翼翼地卷了收锦盒里,众继续往山上走,近午时分来惠日寺。惠日寺庭中遍植山茶,株株介高十余有丈,此时正值花期,重重花瓣秋风中浓郁得如同朝霞,风姿绰约得教移不开眼去。
众跟小沙弥身后,望着眼前的一片山茶花海,皆是屏气凝神,生怕呼吸得重了,这一片灿若云霞的美景便会随风而去似的。
待小沙弥将他们引往寺中的石壁去,谢停云才叹息道,“难怪诗王白文公有诗赞美山茶花: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光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如真红耐久花。”
不想那小沙弥竟也是个懂风雅的,一旁接口道:“东坡先生亦有诗云‘山茶相对阿谁栽,细雨无独来。说似与君君不会,灿红如火雪中开。’古往今来文墨客,对山茶花皆情有独钟。”
众不由对这小沙弥另眼相看。
待由小沙弥领着,看过了寺后石壁上云崖风壑的石刻,一行这才斋堂用过午饭。
饭后小沙弥奉上用寺后的山泉水冲泡的茶叶与众。
查公子饮了一口以后,长长叹息,“此时若能有谷阳桥头茶摊上的茶果可用,岂不美哉?”
霍昭恨铁不成钢地桌下狠踩了查公子一脚,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查公子“嗷”一嗓子,引得丫鬟小厮一阵偷笑。
方稚桐提了折扇,掩了口鼻轻咳一声,“说起汤伯的茶摊……”
其他三的目光统统向他望来,方稚桐微笑,“他家的茶摊收起来以后,没过多久,就搬到缸甏行去了,巷子里开了间食铺,名叫珍馐馆。”
查公子问:“方贤弟如何得知?”
“小弟前两日随兄长巡视家中绸缎行,发现他家的食铺正开家绸缎行边上。小弟一时好奇,便进去用了顿午饭。”
“味道如何?”查公子好奇,“不过以那丫头家做茶果的手艺,想必她家的馆子味道也不会差……”
方稚桐点点头,“味道是极好的,查兄有时间的话,不妨也去尝尝看。”
谢停云默默听两交谈,心中百感杂陈。
“说起来,小弟那日店中遇到一桩咄咄怪事。”方稚桐抿了口茶水,道。
“什么怪事?说来听听!”查公子问。
霍昭与谢停云也不由得专注地望向方稚桐。
“小弟用饭时,店里来了个泼皮无赖,声称那铺面宅院,乃是为他所有。”方稚桐遂将自己亦珍食铺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细细地讲予诸听了。“看汤老丈与他家里的,急得无所适从,不知如何是好,心下也颇为怀疑。”
查公子自来不懂得掩饰,眼神□裸地瞟向谢停云,霍昭只得拄了额,心道算了,由他去罢。
谢停云心思何等细腻,听方稚桐将事情首尾一讲,查公子又拿眼神直往他身上瞟,便知他疑心乃是自家寻了去找余家小娘子的晦气。
“小弟已同祖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祖母也答应了小弟的,这才另纳了宛娘……”他说到这里,不由得瞥了眼斋堂另一头与另几个丫鬟一道捧了帕子讨论绣样的赵姨娘一眼,微微降低了声音道,“祖母既答应了,便不会再使去。”
“那会是谁?”查公子摸一摸下巴,说出大家心□同的疑问。
“是谁,倒是其次。”霍昭慢悠悠道。
“霍兄此话怎讲?”方稚桐抬眸,望向霍昭。
霍昭已折扇轻轻敲打手心,“为兄以为,他为何独独会找上珍馐馆,才是关键。县里那么多家馆子,珍馐馆还开县衙快班班头所居的巷子里,那泼皮又曾县里伤过,怎地如此胆大包天,偏偏巡检衙役眼皮子底下上门寻事?”
见其他都露出深思的表情,霍昭继续道,“想来无非两种可能:一是他能从余家小娘子处榨出的油水实丰厚,使得他铤而走险;二便是他与巡检衙役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倘若是后一种,倒也好办。”查公子一挑眉,“爹与县太老爷相熟,叫爹去与县太爷说一声便罢。”
谢停云摇摇头,“怕只怕是第一种,非得珍馐馆讨得好处,咬一大块肥肉下来,否则不肯松口……”
想想都觉得棘手。
“这余家小娘子的运气,也是实是差了些。”查公子感叹。
谢停云微疚,倘使不是他向祖母提出想纳余家小娘子为妾,也不会有后头这许多事。
霍昭懒得阻止查公子不合时宜的感慨,只对方稚桐道,“方贤弟说那泼皮后日要一个说法?”
方稚桐点点头。吴老二那副样子,是打定主意要教亦珍措手不及,好多讹些好处去。
“如此说来……”霍昭向其他三招招手,四凑一处,“此事也不是没有回寰余地,不过时间紧迫,要着手准备的事却不少。”
遂将自己的想法说了,“诸位以为如何?”
方稚桐点点头,“霍兄所言甚是。”
霍昭说的法子,与他昨夜冥思苦想的结果不谋而合。
霍昭以折扇一击掌心,“事不宜迟,以免夜长梦多,看不如这就下山去,分头行事。”
查公子见有热闹好凑,第一个表示赞成。
谢停云自觉有愧于余家小娘子,自是毫无异议。
方稚桐轻轻颌首,“小弟听凭霍兄差遣。”
霍昭似笑非笑地瞥了方稚桐一眼,他不闪不避地迎上霍昭。
霍昭一摆折扇,“那们这便下山去罢。”
一行不再往山上去,自半山折返,回到山下,分头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