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在梦里他就常看到那棵树。那棵树不知道有多大,不知道有多高,也不知道它已经生长了多少年,树干有那么粗,树叶有那么密,连天都遮住了。
在树下的时候他总觉得特别安心,温暖,就象……在母亲身边一样。
但这一次与之前都不一样。
这树,开花了。
雪白的花,开得繁盛而烂漫,就象是落了一树的雪。
然后那花慢慢变做粉红,红色越来越深,最终成了如血一般的殷红。
风一吹,花全飘了起来,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鲜红的雪。
晓冬忽然间睁开了眼,一头冷汗的惊醒过来。
花落之后,那棵树就死去了。
那种慢慢凋零,死亡的感觉,就象他昏迷之前的感觉。
身体象个筛子一样,大风一吹,风就从无数的孔洞中穿过,将他所有的精神气力全都带走了。
莫辰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看着晓冬醒来,他将一杯水端近:“喝了。”
晓冬还没完全清醒,有些浑浑噩噩的。莫辰让他喝水,他就乖乖的把杯子接过来,咕咚咕咚把水喝了。
一连喝了两杯,这会儿晓冬才发现自己是真渴。
“你刚才一直在流冷汗。”在他还没醒的时候莫辰就给他喂过两次水。可是晓冬那会儿牙关紧闭,想把水喂下去实在不易,喂了两杯,真能到肚里的可能只有四分之一。
晓冬摸了摸脸,使劲儿揉搓了几下。
“师兄,这是哪儿?我们离开天见城了?”
“还没有。”
晓冬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觉得多意外。
也许他已经预见到自己不可能顺顺利利离开这里。
天见城和他之间的牵系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深。
“那咱们现在是在?”
“是在雁夫人的住处。”
对,也是。现在在天见城也就能找着雁夫人暂时收留他们了。
晓冬恢复了些气力,这才有精神打量他们现在待的地方。
很大,很空旷。
他躺的地方象是个阁楼,但这个阁楼未免太大了。四面只有栏杆支撑。这么大的地方,只有晓冬躺的地方是张矮榻,远远靠墙的地方摆了一套矮桌,上面还有一套杯盏……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一点也不象是个住人的地方,更不象是一个女子的居所。
晓冬虽然没怎么见过姑娘的香闺,但是雁夫人这里比寺庙都冷清,毫无人气。
阁楼一面临湖,还有一道瀑布从上方飞流而下,可能是有阵法的缘故,这么大的水雾,却没有潮意吹进阁楼里来。
另一面则对着庭院,这片庭院地下铺着整齐的白石,只零星的点缀了两处花草。可这点花草非但没给庭院增添颜色,反而愈发显得孤零零的,让人看着觉得格外冷清、凄凉。
是了,雁夫人其实是丧夫守寡的人,也许同这有关。
在晓冬打量这里的时候,莫辰已经替他把过脉,又以自己的真元助他调理内息。“师兄,是不是我拖了后腿,咱们才没能走成?”
莫辰摇了摇头:“不是的。万先生当时已经要领我进密道了,他说你暂时无妨,最好尽快离开天见城。但是中间出了点意外,所以又折返回来,暂时在雁夫人这里安身。”
“出了意外?什么意外?”
他们到天见城也就这么两天,可是这两天里事情没少出。
泉水干涸,井水异变,那个什么伍长老借题发挥,狠狠打了迁善堂的脸面。黄芪、柴胡二人被处重型,很可能性命难保。
“迁善堂弟子去同伍长老理论,伍长老不肯让步,还又揪着一个迁善堂弟子不放非要治他以下犯上,触犯门规的罪。王梦忱不得已,向伍长老低头服软,行大礼赔罪,伍长老这才勉强松口。”
这件事看来确实越闹越大。
可这样不足影响他们离开天见城吧?
“还有,天见城有人私逃,事发后连密道那里都不少人在看守了。”
这才是让他们没走成的主要原因。
“私逃?”
这个词简直不可想象。
天见城里的这些人都以这座城为荣,在他们看来这儿就是人间仙境,离开这儿那就是生不如死。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愿意私逃呢?
“那逃的是什么人?已经逃出去了吗?”
莫辰摇头:“具体是什么人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个人肯定还在天见城中。”
阵法开启通行不是一个人两个人的事,密道也不是人人知道的。
莫辰只是在心里猜测。
他怀疑想私逃的这个人,会不会是陈敬之?
如果换成其他随便哪个普通弟子,一来对方没有私逃的理由。二来,逃走一个普通弟子,也犯不着这么兴师动众的寻索,看样子天见城里是全城封锁了起来,阵法固然是关闭了,密道也不能通行。
莫辰顿了一下,说:“有人来了。”
晓冬知道大师兄现在感知异常灵敏,只怕隔着数里地他都能听出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说了这话之后没有多久,果然有人来了。
晓冬从阁楼围栏的缝隙里看到这个人穿过庭院,就朝他们现在待的这方向过来了。
这人不是万先生,没有见过。他沉着脸,步子又显得很重,看着心情很不好,随时会朝人撒气发火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