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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鹤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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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过刀子,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如果只是杀了个中国人,也许我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别扭,但是在俄国杀了一个为他人建国的志愿者,尤其是当着一群外国人的面,心里总有点儿被人看笑话的感觉。

“给我把铁锹,让我把他埋了吧!”我对边上的俄国兵说,“他怎么说也是中国人啊!”

“不,我们不能埋,我们要把尸体交给中国政府,这个人是阿尔泰的骨干分子,在中国做了不少恐怖爆炸案,受到通缉。我们已经联系了中国军方,这两天就会面。”卡西阿米洛夫放下手中的电话,说道。

看着装进尸体袋中的全能,我心里竟然有点儿羡慕他,因为他是为了自己的情人而死,虽然别人有可能不以为然,但我觉得他死得很幸福。我希望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很幸福地死在战场上。

今天已经是3月22日了。19日的行动歼灭了上百个突围的叛军,加上首领逃窜,20日早上便有76名那赫乔叛军投降了,紧接着又有上百人投降。21日我们占领了公意村,但村内仍有那赫乔武装的火力点,估计应有100人左右仍藏在废墟中。今天俄军进行了最后一次大清理,所有被发现的武装分子全被歼灭。到了今天晚上,公意村的战火终于熄灭了。

重新进入公意村的不只是俄国军人,还有返乡的居民。俄军夺回的公意村已经是一片废墟,几乎所有的建筑都被炮火摧毁。绝大多数村民都沦为无家可归的难民,四处流浪。看来,这些难民注定要度过一个无房无食的寒冬了。

虽然洗了几天冷水澡,我已经不太惧怕这要人命的低温了,可是想到如果让我没吃没住地在零下30℃的山中熬到春天,我就浑身打哆嗦。

我拿着全能的幸运打火机打着火,他现在不再需要它了。透过火焰,我看到托尔正看着从全能脖子上解下来的一个帆船造型的吊坠发呆。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

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

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

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他们从遥远的战争年代飞来,

把声声叫唤送到耳旁。

因为这样,我们才常常仰望,

默默地思念,望着远方。

疲倦的鹤群飞呀飞在天上,

飞翔在黄昏,暮霭苍茫,

在那队列中有个小小空当,

也许是为我留的地方。

也总有一天我将随着鹤群,

也飞翔在这黄昏时光。

我在云端像鹤群一样长鸣,

呼唤你们,那往事不能忘。

有时候我总觉得那些军人,

没有归来,从流血的战场,

他们并不是埋在我们的大地,

他们已变成白鹤飞翔。

耳边传来数千俄国士兵齐唱的《鹤群》和《保卫我们的母亲》,充满激情的旋律和朴素的歌词最能激发人心底的感情,就连往日最冷淡的快慢机都露出了神往的表情。而我想起了母亲和祖国,却是一连串痛彻心肺的愧疚,而且这种感觉有蔓延的趋势……我起身走到队长面前,对他说道:“队长,我想要任务——非常多的任务,高难度的任务!”

站在中国和俄罗斯的边境线上,对面是我刚离开数周的祖国。没想到,队长给我的第一个任务竟然是让我去移交杰纳德·哈里发的尸体。按说这是中国和俄罗斯政府之间的行为,和我不沾什么边儿的,倒霉就倒霉在他死在我的手里。中国政府听说是一名中国人做此义举,便一定要见见我和狼群的领队,要当面致谢,听说还要兑现悬赏。

我并不稀罕那些钞票和那种形式意义上的感激,倒是队长那句“和政府搞好关系对你的家人有利”打动了我。算起来,我已经帮过中国政府两次忙了,如果没有大的问题,中国政府应该不会再怀疑我了,至少不应该再像以前那样派人盯着我了。

应该表功的时候就要表一下,为了这个,我才来这里。看着对面的路上开来一队小车,慢悠悠地开到近前。车门打开后,下来三名穿西装的男子和几名穿军装的大汉。第一个下来的便是李明,第二个竟然是杨剑,本来我还有点儿想笑,在这里遇到他们确实很有意思,绝不是巧合!可是等我看到第三个下车的少校时,我就笑不出来了,那是张熟得不能再熟、和我长得差不了多少的脸。我立刻明白李明为什么在这儿了,我被骗了!

我看了边上的队长一眼,我敢肯定他也有份儿,不然这种事他不会瞒我。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明知我不能见我哥,却还带我来。

“卡西阿米洛夫先生,你怎么有空呀?罗杰上校。我们又见面了!”李明穿着西装,看来是代表政府来的。军方有一名40岁左右的上校,再向下就是杨剑和我哥了。这次并不是什么隆重的会面,所以也没来什么场面人物。

“你好,李先生。”队长一口流利的中国话。

“没想到,罗杰上校的中文讲得这么好……”李明的口才确实不错,只是说话声音比较大,估计是带兵的后遗症。

经过这一番繁文缛节的手续,这个死人的事终于忙完了。等中国政府随行官员把棺木交接完毕,李明从旁边一个随从那里拿出一个公文箱和一个大盒子,走到我和队长面前,说道:“刑天,这是悬赏的100万,是你的了!这个盒子是送给罗杰上校的,听说上校喜欢喝茶,这是几种极品茶叶,你拿回去喝吧,就当是你们救我们使馆人员的谢礼。”

“谢谢!”队长乐呵呵地接过茶叶。看我一直发呆,就用手指捅了捅我的腰眼,这时我才缓过神来,看了一眼伸到面前的皮箱,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钱!”李明和队长一起说道。

“噢。”我接过沉甸甸的箱子,随手放在边上的车盖上。我的不在乎让李明直皱眉,看样子是在惋惜这100万。

其实,从我哥一下车,我就傻了,脑子里一直在想怎么应付我哥。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清楚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和我在家里发生的事,如果知道了应该怎么办,不知道又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是不是小时候留下的后遗症,只要我哥站在我面前,我连头都不敢抬,总觉得有两道热辣辣的视线在我身上扫描,弄得我手足无措,连怎么站都不会了。

“好了,公事办完了。”李明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我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一只46码的大脚已经印在我的脸上。我哥一个迎面踏便把我踢倒在地,然后拖着我的脚把我拉到国境线上,开始对我拳打脚踢。我心里早有准备,抱着脑袋蜷成一团,硬挺着。

暴风骤雨式的痛殴很快就过去了,等我再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是鼻青脸肿、血流满面、浑身脚印了。我哥整了整仪装,轻轻地丢下一句:“这是为妈!”说完,转身就走。

“帮我多照看着点儿爸和妈!”我捂着鼻子和脸上裂开的伤口,只能挤出这么一句。

“妈很难过,因为你不辞而别。”我哥的一句话就把我的眼泪给勾出来了。伟大的母爱!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能回家,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我哥头也不回地坐进了一辆汽车。我哥恨我是应该的,就冲我失手误伤母亲这一点,杀了我都不过分。他只是打我一顿,反而让我觉得没有得到谅解是这么痛苦。

我们兄弟俩的一番“交流”看得边上的其他人瞠目结舌。尤其是后面海盗旗的洛基,因为他见过我残忍的一面,所以看到我被人打且不还手时,不禁瞪大眼看着我哥,皱着眉愣在那里,估计是猜想这个中国军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比食尸鬼还凶悍。

等我哥和其他人坐进车里时,我心情烦躁地撕掉了脸上包着的被血渗透得冰凉冰凉的纱布。对面的李明看到我两颊上小孩儿嘴一样的刀口时吃了一惊,忙叫后面随队的一名军医过来帮我处理,态度非常热情。

我知道这家伙一定有问题,等我哥一上车,我就一把抓住他的领子,拽到我淌着血、直冒热气的脸前,几乎脸贴脸地瞪着他说:“不要说我哥的出现是巧合!你知道我不会信的。”

“你哥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但也不是我和你们队长故意安排的。我们只是事先知道,没有告诉你而已。”李明想伸手推我的头,又怕沾上血弄脏手。

“那我哥怎么会到这儿来?”如果不是队长安排的,我哥怎么会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这是你哥的工作。刑风已升为少校,专门负责清剿阿尔泰分子。你干掉的杰纳德·哈里发正好归他管,来这里是理所当然的。”李明用两根手指捏住我的脉门一用力,我整条手臂都麻了,一松劲儿放开了他。

“外调?”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对,为了审查。”李明没有说废话,“谁都不会把一个政治上可能有问题的人放在中南海的。”

“那也不用调到这儿来打阿尔泰啊,这多危险呀!”知道哥哥调职是因为我,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我家可就我们哥俩,我随时都可能挂,我可不想我哥也出事,没人给我父母送终。”

“你哥挺喜欢现在的工作,而且干得有声有色。前两天还跑到哈萨克斯坦玩了一圈,回来后很愉快地告诉我干掉了多少武装分子。看样子你们兄弟俩差不多,一样好斗。”李明笑得很灿烂,“放心吧,他死不了。不过,既然你知道你哥也随时可能会牺牲,你就更应该保重,尽量活下来,如果你不想没人给你父母送终的话。”

他这话一出,我就明白队长为什么知道我哥要来还不告诉我的原因了。他发觉我现在的战斗态度不对头,觉得我有赴死之心,所以想借这件事来激发我求生的欲望。

“呼!”我长出了一口气,从腰上解下我的军刀,递给了李明,望着远处车中哥哥的背影说道,“在我调整好心态回来之前,告诉他,一定要活着。”

“没问题!”李明接过军刀,看了一眼我身后的队长,感叹道,“你队长对你确实不错,什么事都替你想到了。有这样的上司,你真幸福啊!”

“我也这么认为!”其实我心里正在骂队长多管闲事。

“我要走了,还有什么话要我捎给你哥吗?”李明看到那边已经把棺材装上车了,说道。

“让他小心点儿!”说出这句话,我又觉得这话起不了什么作用,不由得又加了一句,“比一比看我们两个谁能活得更长,先死的是孬种!”

“行,一定带到!刑天……”李明似乎想起什么事,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有话就说!”我看不得他那难受的样子。

“算了,没事!我走了。小心点儿,估计你哥也没什么事了。在这儿也挺好的。至少,山高皇帝远,犯错也没人管。”李明装出一副挺羡慕我哥的样子。

“得了,别卖乖了。”

李明钻进车子后,车队又悠然自得地开走了。我哥上了车就一直没有回头,我知道他在生我的气,我不怪他。想和他解释什么却又说不出口,只希望他能好好地活着,他原谅不原谅我倒在其次了。

这一切其实都发生在几分钟之内,匆忙地应对让我根本没有机会向哥哥申辩什么,大哥的决然很符合他的个性。虽然短短几秒的相对,但发生的一切让我心中对所有的事情都释然了。至少现在我思想上又少了一个包袱和一分愧疚。

转过身,除了队长,其他人都已经回到车上了。走过队长身边的时候,我只悄悄地说了声“谢谢”。队长点了点头,塞给我一张字条。

坐上车后,我打开字条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别忘了你是炎黄子孙!”

从字迹上我一眼就看出是我哥的手笔,虽然我不知道我哥的字条怎么会跑到队长手里,但这已经不重要了。握紧手里的字条,我在心里说:“放心吧!哥,我绝不会忘记!”

虽然见过大哥让我心里放下了些负担,但我哥带给我母亲的消息又揪紧了我的心。为了平复这无法治愈的伤痛,我向队长申请参加所有的任务。队长再三考虑后同意了我的请求,并安排屠夫、快慢机、狼人等陪着我马不停蹄地穿梭在世界各地。

解救人质、镇压叛乱、刺杀政要、摧毁罂粟田、帮黑帮抢地盘,一年多的时间,我跑遍了世界住人的四大洲,应接不暇的任务和紧张的战斗冲淡了我心头的阴影,遍体的疮疤压下了心头的伤痛,满手的血腥似乎也洗去了母亲留在我手上的印记。

午后,我坐在木走廊里,抱着我的狙击枪,海风吹来,洗去了数日来在丛林中沾染的霉潮之气,看着远处银白色的沙滩和天蓝色的海水,这里几乎像天堂一样美丽。

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这里除了有善良的居民,还有残忍的海盗。这里属于菲律宾的霍洛岛海域,共有大小岛屿200余个。除了臭名昭著的阿布沙耶夫组织外,这里还有一个名叫“亚历克斯司令”的家伙,同样是一个作恶多端的盗匪。其他小打小闹的临时性团体更是多如牛毛,仅今年上半年,这里就发生海盗骚扰事件246起。在这些岛屿上,有的人祖祖辈辈都是海盗,连小孩也会玩枪弄刀。

菲律宾政府的正规军和海盗的较量往往都以失败告终。因为这个地区岛屿星罗棋布,暗礁比比皆是,许多地方只有独木舟才能通行,海军舰队根本派不上用场。在许多情况下,当海军部队赶到出事地点时,海盗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我所在的巴西兰岛是一个天主教盛行的岛,所在的拉米坦镇屡遭阿布沙耶夫武装分子袭击。当地神父在1996年就被阿布沙耶夫组织抓走了,在等待赎金的三个月里,当地人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在逃出后,他们便组织了天主教徒自卫团,发展了数百人的组织,上万同情者捐赠了各种武器。

可是这支根本没有战斗经验的武装仍无法保护自己。2001年6月2日,阿布沙耶夫武装再一次攻击了拉米坦镇,占领了他们的教堂和邻近的一家医院。盼来的政府军救兵和匪徒串通一气,武装直升机和装甲车向叛匪进攻了一天,竟然连座小教堂都没拿下,而且在第二天让阿布沙耶夫武装从一个后门跑掉了。

神父被迫引导恐怖分子离去时,发现在医院后面把守的士兵竟然让他们撤退了,叛匪排成一队轻松地逃走了。神父至此再也不对菲律宾政府报有幻想,而是向教廷申请保护,神之刺客便被派来保护这些多灾多难的天主教信徒。

我作为“特邀嘉宾”也重回了菲律宾,这是从去年9月阿布沙耶夫武装绑架法国人质后,我第三次来菲律宾了。这个弹丸之地盗匪成群,官府腐败成风,连总统都因侵吞国家财产、隐瞒财产和贪污受贿被抓了起来,下面的军官捞点儿外快也在意料之中了。

到这里两个多月了,除了每天无所事事地四处游荡外,就是帮助神父建立他的自卫武装。Redback和修士带着去年我的那批学生天天在这儿操练晒得黑黝黝的渔民。

去年神父带来的那些傻小子,经过一年的战火洗礼,现在都变得“亲切”起来,至少从少了一半以上的人数和眼中闪烁的凶光中,可以猜想到他们那痛苦的经历。

再次见到Redback和修士,我们自然是兴奋了一阵子,叙述了各自的经历。Redback在房里痛快地“安慰”了一下我受伤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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