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黄萍没找茬，所以程娆对她的态度也还算可以。

不过，她很少主动找话题和黄萍聊天，所以两个人就这么干坐着。

保姆阿姨做了两荤一素，程娆就一直在吃素菜，荤菜碰都不碰一下。

黄萍其实一直都不知道程娆吃素的事情，毕竟她们母女两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太少了。

看到程娆一直吃那一盘菜，黄萍顺口问她：“怎么了，不合胃口？”

程娆：“没，我不吃肉。”黄萍听到程娆这么说之后愣了一下。

虽然这些年她们母女两个人关系紧张，但是黄萍还不至于不连程娆的口味都不记得。

她从小到大都爱吃肉，小时候几乎每顿饭都得吃肉，要是一顿没肉还会不开心。

可是现在，她却说自己不吃肉？

黄萍完全不知道她的口味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

愣了一会儿之后，黄萍笑了：“怎么，你这是要当素食主义者？”

程娆没有接话。她还没傻到去告诉黄萍，自己是为了萧野才吃素的。

她不是那种会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的人。

程娆的态度难得这么温和，黄萍感觉她今天状态不错，于是继续道：“你这两天在家休息得也差不多了吧，打算什么时候正式去公司？”

程娆本来以为，今天这顿饭，黄萍能稍微消停一点儿。

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提起了她不愿意提起的话题。

一听黄萍这么说，程娆脸上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公司的事儿我没兴趣，也帮不上你。”

黄萍捏着筷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难得没发脾气。

难得这么和谐，其实她自己也不太想破坏这样的气氛。

黄萍叹了一口气，对程娆说：“公司是你爸毕生的心血，我好不容易才把公司保下来，本来就是要留给你的。现在你也不小了，应该学着慢慢上手了。我年龄大了，管不了几年了。”

黄萍很少在程娆面前这样示弱，今天应该是第一次。

程娆说不动容是假的。

她虽然淡漠，但绝不是铁石心肠。

但是，继承公司这件事儿，真的不在她人生计划的范畴之内。

所以，即使黄萍已经说了这种话，程娆仍然没有答应她的要求。

好在黄萍今天没有像之前一样教训她，这个话题也算是这么糊弄过去了。

**

翌日洛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一大早，程娆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开车去了洛城下属的一个县级市。

这个地方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寺庙，不少人过来参拜。

程娆把车停在了寺庙外面的停车场的，然后撑着伞，朝着寺庙的侧门走去，轻车熟路。

萧野去世之后，程娆经常会来这里。

她原本是没有信仰的，就是在萧野去世之后，她一个偶然的机会来到了这里，然后认识了这边的主持。

后来，程娆在寺庙里给萧野立了牌位。

每次来的时候，主持都会带她去看看。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主持看到程娆之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她往前走。

前面一排人在诵经，程娆找了一个后排的位置坐了下来，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了一本经文，跟着他们一起念了起来。

每次来的时候，程娆都会跟着他们诵经一段时间。

其实她内心也知道，这样做多半是没什么用处的。

萧野人已经走了，不管她吃素还是念经，他都不会再回来。

但是，至少能寻求一些心理安慰。

对于程娆来说，心理安慰是非常重要的。

佛教讲超度，她想，如果她吃素诵经，萧野应该是可以上天堂的吧？

她活着，多救人，也可以去天堂。如果有来生，他们还会再遇。

………

盘腿坐了半个多小时，起来的时候，程娆的腿已经有些麻了。

诵经结束，程娆起身，走上前去，找到了萧野的排位。

然后，她从旁边取了三支香，跪下来，三鞠躬之后将香插进了香炉。

程娆一瞬不瞬地盯着萧野的排位，嘴唇翕动，无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程娆上香的的时候，主持就旁边看着。

主持法号“无他”，他和程娆认识有小半年了。

这次程娆过来，状态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

之前她过来的时候，很痛苦，几乎每次都会流泪。

但是这一次，看起来倒是像从回忆中走出来的。

等程娆站起来之后，无他主持笑着对她说：“恭喜你。”

程娆听到他这么说，停顿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恭喜我什么？”

“放下执念之后，人生很精彩吧？”无他主持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发问。

程娆是聪明人，她知道主持口中的“执念”指的是什么。

他现在说她放下执念……

想到这里，程娆抿了抿嘴唇。

“您认为我放下执念了？”

主持：“当局者迷。在我看来，你今天的状态和你之前来这边的状态，已经完全不一样。”

听到他这么说，程娆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不一样吗？她自己真的没有察觉到。

难道是因为他跟尉赤上了床？

想到这里，程娆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些香艳的画面。

她的脸色愈发地难看，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

她竟然在佛门净地想着这些苟且事儿，真是该死。

无他主持年近五十，这些年在寺庙里接触过无数生活不如意之人，他能看出来，程娆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新的问题。

于是，他再次发问：“是否有人取代了牌位上的人在你心里的位置？”

“没有，不可能。”主持的问题刚问出来，程娆马上就否认了他。

她的声音很着急，甚至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

但是，一般情况下，否认得太快，只会显得欲盖弥彰。

无他主持是件过风浪的人，在这种地方呆久了，什么受过打击的人都见过。

程娆此刻的状态，明显就是在心虚、否认。

无他主持侧目看了一眼萧野的牌位，然后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程娆听的。

“世人求爱，刀口舐蜜，初尝滋味，已近割舌，所得甚小，所失甚大。”

这段话程娆之前没听过，但是这几句跟佛经里有些话比起来算得上是比较好理解的了。

程娆认真品了品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

然后，她点了点头，“是这样。”

“尽量不要让自己陷入到同一种痛苦中，有些事情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好。”无他主持如是说道。

这一次程娆没有接话，她垂眸思考了很久，觉得无他主持说得是非常有道理的。

刀口舐蜜，爱情不就是这样么。

她当初还以为自己的感情没有别人那么轰轰烈烈，受伤的可能性比较小。

谁知道，最后的结果却是这样。

无他主持说得对，有些事情一辈子经历一次就好。

爱情这东西，还是不要再碰比较好。

她这辈子那样刻骨铭心地爱过一次萧野，这就够了。

………

程娆在寺庙里呆了一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

外面一整天都在下雨，这会儿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程娆一路开车回到了家里，然后开始准备新一期任务出发时所需要的东西。

当然，要出任务这件事儿，程娆还没跟黄萍说过。

她心里头很清楚，一旦说了，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但是不管是什么样的腥风血雨，都没办法改变她的选择。

程娆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了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生活必需品。

经过一番思考之后，程娆还是决定不把这件事情告诉黄萍，干脆找一个她不在的时候偷偷跑走。

那天吃饭的时候她正好听说黄萍这两天要出差，这对她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