贲尤手持弯刀,守在边城营地当中。
其实只是在呆呆地站着。
他眼中倒映着满天红绸狂舞,其烈烈如火,仿佛是要一口气把整个天地燃尽了一般,铃音清越,不晓得是从哪里传过来,更是显得飘渺。
他的眸子瞪大。
眼里面有迷醉的神色。
他从没有见到过如此浩大的气象。
就在他几乎要迷醉到不知道身在哪里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随即寒意涌动,有如天山之上滚滚席卷而下的寒风。
杀气!
贲尤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浑身汗毛猛地炸起,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弯刀,猛地转过身来。他的对面本是地牢的大门,此时木门被推出了一条宽缝,往里只能够看得到一片漆黑,以及一只凌厉的眸子。
如虎一般。
令贲尤的心里面下意识一突,手中之刀扬起,却只是戒备,未曾上前。
这里是整个车师国的边关,驻扎的都是拓跋武的嫡系军队,就算比不得那些天下精锐,也绝对算得上是悍卒。
这么大的声音决不可能忽视。
仿佛有落石入水,激荡起阵阵涟漪,周围的悍卒自那幻梦般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浓厚的杀气浮现。
铮然爆鸣之音不止,一柄柄弯刀猛地出鞘。
刀光成林,煞气暴涨。
身着棕色轻甲,手持弯刀的车师国悍卒转身看着原本的地牢。
不紧不慢的吱呀声响中,那门被从容推开,那股寒意便越重。门口站着三名只穿着黑色单衣,浑身伤痕的大秦士卒。为首之人右手握着北匈国的黄金弯刀,左手五指紧紧抓着一个脑袋。
那脑袋贲尤很熟悉。
所以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仿佛被人狠狠重击了一下,唯独只剩下了茫然,手中握着弯刀。
他本来是要下意识攻杀上去,可是此时却只是握在手中,根本难以做出任何的动作。
他从未曾见过如此的景象——
区区一国俘虏,竟然在地牢中,将他国国主之子砍了脑袋?!
而下一刻他即便意识到,北匈的王子死在了车师国边关。
贲尤的脸色瞬间惨白。
百里封双眸横扫,神色沉静如冰,他此时的心脏正在剧烈跳动着,可是无论神色气度都极为从容不迫。
一手提着赫连郅支的头颅,面着那密密麻麻,手持利刃的车师国士卒,不退反进,踏前一步。
哗啦声响轰然响起。
超过一百名车师国悍卒整齐划一朝着后面退了一大步,三名秦军前面一下子就空出来了一大片空间。
而这些士卒虽然后退,却又不肯放松包围,这件事情目前而已已经超过了他们这些普通士卒所能够有的判断能力。可是即便如此,也万万不可能放百里封等人离开。
万万不能!
百里封心中微松口气。
车师国士卒并非无脑鲁莽之辈,终于让他自死境中看到了一线生机,面容神色便越发从容不迫。
依旧缓步向前行去。
这里是边城军营,到处都有戒备防御的士卒,其他地方的车师国士卒发现这里的骚动,不断汇聚。
也不断朝着后面退却。
这骚乱越来越大,终于引来了军中将领的注意。
当先过来的是一名极为高大雄壮的车师国将领,筋骨粗大。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擅长于冲阵斩将的猛将,其膂力刚猛,车师国大多用弯刀为兵,他手中却握着一把沉重结实的开山斧。
在看到百里封三人之后,眉头挑起,似乎对于目前这种状况极是恼怒,抬手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士卒,骂骂咧咧,走上前来。
随即肩膀一动,先前靠在肩膀上的巨斧受力,呼啸声中猛得弹起,借势而动,斧刃森锐,直往着百里封身上劈斩而去。
这战斧既然沉重,劈斩而下的势就极为迅猛,裹挟的劲风吹动百里封额前黑发,露出来宽阔的额头和一双冰寒冷静的眸子。
百里封的双眸微睁,突然怒喝道:
“某乃大秦边关守将。”
“车师国先杀北匈贵人,后斩大秦守将。”
“汝等想死耶!!!”
怒喝声如奔雷。
他用的是车师国语言。
来自拓跋月。
持斧武将闻言一突,此时才注意到百里封手中脑袋的具体容貌,并不是他想象的寻常士卒,而是个颇为俊朗,却又阴翳的青年男子。死不瞑目,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他。
北匈国七王子——
赫连郅支!
武将的心中陡然一颤,逆运内力,沉重兵刃破空,几乎是擦着百里封的面颊砸在了地面上。
轰然暴响。
地面裂开狰狞裂缝,气浪滚滚,掀动了百里封的黑发和衣摆。
持斧武将面色苍白,刚刚他逆运气息,扰乱了体内经脉肺腑。嘴角流下来粘稠的鲜血,他却混不在意,只是用一双铜铃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百里封手上的头颅,手掌几乎都在颤抖,咬牙道:
“你诬陷我等……”
百里封踏前。
他看着那面容狰狞的车师国将领,平声道:
“诬陷?”
“若是心中不忿,某大好头颅在此,唯君自取。”
平淡的声音当中,百里封上前一步。
两名大秦悍卒紧随其后。
面无惧色。
可对面聚集起来的车师国士卒却在止不住得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