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众人告别,让他们在这里先避上几日再下山,丁若羽一个人向山麓行去。
荒郊的破庙里,那些官兵已经走了,丁若羽摸了摸堂里的柴火堆,尚有余温,显然刚走没多久。
银辉遍地,黄土野草上仍残留着交手后少许的斑驳血迹。
她重新燃起那堆柴,夜色渐渐深沉,此刻即使进了城,也很难寻到可供借宿的地方。烘了会儿火,她才意识到,方才走得太匆忙,忘了叫上离泓。
算了……她本来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丁若羽抱着双膝坐在火堆旁,将脸埋在臂弯里。
“天亮前要是找来了,就让他跟着;要是没有……就再也别出现。”她嘴里含糊不清地嘀咕着,不多时,歪在火堆旁睡着了。
前一日奔波辛劳,次日日上三竿,她才醒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一只白花花的骷髅头毫无预兆出现在面前咫尺处,吓得她拼了命地飞踢一脚,将那东西直踹出庙门。
砰的一声,那东西被庙外的粗树干撞掉一整条右臂,零碎的腕骨指骨从袖子里撒下来,乱七八糟滚落一地。
丁若羽大惊失色,冲了过去,一一拾起那些小零件,笨手笨脚地想将其重新装回草地上那两节还勉强连在一起的臂骨上。
一只骷髅手伸了过来,从她手里夺过上臂,按回肩上,连接处现出几缕滋滋作响的魔气,又接着拼好小臂和手骨。
“我……那个,我……”丁若羽想好好道个歉,支吾半天,连句正常的话都没法说出来。
对着个连完整人形都没有的白骨架子,她心慌个什么劲?
发现自己不对,丁若羽立刻站起身,破罐子破摔赌气道:“谁让你一大早就出来吓人的!”
稀里哗啦,下一瞬,那骷髅彻底散架了,碎成两百多块,只有那颗头颅里还亮着两点幽光,看不出里头是否藏有什么怨恨。
丁若羽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悔不当初,呼天抢地道:“老祖宗,求求你变回原样吧,你这样……我想装也装不起来啊!”
空洞眼眶内,鬼火似的幽光缓缓熄灭,只剩下两团阴影,仿佛那缕寄居的魂魄已然消逝。
“离泓!”丁若羽慌乱无措,抱起骷髅头,用力摇晃大声呼喊,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这次是彻底慌了,掀起地上散落的破袍子和黑斗篷,将这一大堆骨头都装起来,带回破庙中。
火堆边,她原先躺着的空地旁,用炭条写着一行字:把我拆掉,打包带走。
八个字后划出一条黑印,他还想再写点什么,已被醒来的她一脚踢飞。
能写出这句话来,说明他拆卸后也并无大碍。丁若羽将黑布包裹又里三层外三层地整理了一遍,直到同寻常包裹看不出什么区别,才背在身后向城里行去。
取了马和行李盘缠,丁若羽扛着那包沉重的骨头,一路哭丧着脸,终于趁着守城士兵交班的间隙悄悄混入了国都祥云城。
天色大亮,城里这一带的花街柳巷褪去了夜间的繁华,俱陷入安静的酣眠中还未醒来。
丁若羽在迷宫般的暗巷里转了半天才寻到出口,穿过一座精致的小桥,被阳光镀上一片金鳞的彩华楼就矗立在不远处。
这座修建得美轮美奂的楼子白天有白天的气派,夜晚有夜晚的辉煌。催马前行,马蹄轻快,连背上包裹里的白骨都似乎没有先前那般重了。
“嘿嘿,姑娘在这门口晃悠来晃悠去,是想进来卖身还是卖艺?”大门口,一个小厮模样的见丁若羽望着门上装饰踟蹰不前,歪起一边嘴角坏笑着过来打趣道。
“二者皆非,我找你们家头牌楼雪。”丁若羽板起脸严肃道。
骤然冰冷的态度,冻得小厮也不好再嬉皮笑脸自讨没趣,站在台阶上搓了搓手道:“楼姑娘傍晚才回来,说今儿中午醉烟楼的锦娘请她去吃酒听戏。”
“住店。”丁若羽取出几粒金豆子,在小厮面前晃了晃。
这条街上一望无际的都是取乐的花楼,丁若羽背了一身大包小裹,走出这些蜿蜒曲折的巷子寻家正经客栈投宿也实在麻烦,索性先花点钱,就在这楼里等人,大不了到时候再寻不差钱的楼雪要回来。
“好嘞!”小厮道,领着丁若羽向楼里走去。
搞半天这姑娘是来住店的,小厮一边去找老板娘,一边偷偷回头瞟丁若羽,见她冷若冰霜望过来,立刻又缩了回去。